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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65(1 / 1)

第65章Chap.65

施嘉莉回到福开森路的洋房时,面色略显疲乏,芳姨与覃伯瞧见了,不免迎上来嘘寒问暖一番。施嘉莉撑起一个笑道:“只是去见了一位老朋友,多说了些话,不碍事的。”

说着她叫芳姨去浴室里放些热水,准备泡个澡。芳姨“嗳"一声应下了,她也转身上楼来到自己卧房,进去后反身掩上门,靠在上面低着眼睛站了一会儿。她没有想到与方峪祺见面是这样消耗情绪的事。明明是要放手的,末了又有点不甘,感情如浪潮般涨涨退退,在心口淤积起泥沙,堵得慌。罢了,既然已经做了告别,那就这样断掉罢。施嘉莉摇摇头,抬手朝墙壁上的开关一拨。眼前霎时一片雪亮。然而在这一瞬间,她猛地发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顿时吓了一跳,虚浮地“啊"了一声。李岘祺目光波澜不惊地落在她身上,似乎已经观察她许久了。又是不声不响的闯入!施嘉莉惊悸之余,气得太阳穴凸凸直跳,扬起手中的流苏手包,直直向他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砸中他心口。“作死啊你!"她扬声骂道。

手包从他身上滚下来,掉在地毯上。他探身将它捡起,放在手里摩挲两下,叹了口气低声道:“让你去见他,和作死有什么区别么?”意识到自己进门时的动作都被他看到了,施嘉莉恼羞成怒:“不要装可怜!这不是你随意潜入我房里的借口!”

李岘祺抬抬眼皮:“我不是说了么,我等你回来。”“非要在我卧房里等么!”

“没有什么地方比你的卧房更适合等你了。"李岘祺毫无愧意,也不羞赧,“你出去见他,我浑身都不自在,踱遍整个洋房,发现这里最能使我安心。施嘉莉蹬蹬地走到他面前,恨恨地瞪着他:“巧言令色!我出去见他,你也是乖乖答应的,怎么又拿这个当托辞?”他坦然道:“我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度。实际上,你一出门我就后悔了。我发现我真是犯了一个大错误:你只说你偏向我了,却没说不喜欢他了,万一你对我的偏向只有一点点,那岂不是很轻易就会被他反超回去?”施嘉莉冷笑:“你平时可是狂得很呢!怎么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我是对你没有信心。"李岘祺自嘲地哼笑一声,“瞧你那副样子我就知道……顿了顿,又添一句:“他勾引你了,对么?”“少拿你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施嘉莉咬牙切齿回了一句,却很快撇开脸去,几乎是鬼使神差的,一下就想起方峪祺对她说的那句话来一一

“那我祝你,看着他的时候,永远不会想起我。”语气平静,似古井无波,却又像是在下蛊一般。施嘉莉呼吸一紧,眸光不由得转下,停在面前这张冷峻漂亮的脸上。一样的额头,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嘴巴,甚至他此时微掀着眼睛看她,也显露出一点下三白的攻击性来。

眼前逐渐虚恍,仿佛分离出一个人,一个影。从前方峪祺是她心中那个人,李岘祺是他的影;如今李岘祺成了那个人,方峪祺是随行的影。

他们注定分不开,她也注定逃不开,忘却只能是痴心心妄想。施嘉莉伸出手指,轻轻将他的脸抬起,眼神渐渐回焦。清透灯光从他眉骨上流淌而下,显得明亮且柔和,那双黑瞳却微微下压,盯紧了她。他看出了她眼里的散乱,轻轻启唇,问道:“看清楚我是谁了么?”“李岘祺。"施嘉莉答道。

“那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谁?"他又问。

施嘉莉手指撤离寸许,忽然在他脸颊上刮了一下,像是给了他一个暖昧的耳光:“下次不要再偷偷闯进我房里来,我就喜欢你。”李岘祺反手握住她指尖,放在被打的腮边碰了碰,像在用她的手来抚慰自己,眼神却一直咬着她:“你最好说话算数。”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姐,浴缸里的水已经放满了,快去洗洗罢,解解乏。″

“来了。”

施嘉莉把手指从李岘祺手里抽出,不轻不重地瞥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李岘祺仍在那沙发上坐着,听着隔壁微弱的水声,心里升起磅礴的、粘稠的念想。他想他就应该待在这里,让她一直看着他,只看着他,甚至第二日一早,醒来就看见他。

他仰在沙发靠背上,闭上眼睛,喉结滚了滚。直到听见"哗啦"一声,才睁开眼,胸前重重起伏两下,起身出去了。

十一月七日那天,施嘉莉包下一艘游轮,将凌瑜的骨灰带去了海上。她亲手将她送入海风,目视她飘荡于苍茫天地间。芳姨与覃伯站在她身后,悄悄拭着泪,她却没有哭。

她想,不用再拘于那座小小的坟墓里,应该是凌瑜想要的结局。她这一生,就是被困住了。

好在天是自由的,海是自由的,风是自由的,那么她现在,一定也是自由的。

正式将凌瑜安葬后,施嘉莉没作耽搁,就要动身回邬城。方峪祺也过来送了凌瑜最后一程,此时又与众人告别。他站在洋房前,向大家道“一路顺风”,又看向芳姨,说:“妈,多保重。”

“哎,哎。“芳姨应着,有些不舍,“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功课虽不要落下,但也不必拼命地学,你瞧你瘦得。”

方峪祺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目光静静移到后面的李岘祺身上去,声音稍显黯淡:“你也多保重……哥。”

施嘉莉眼睫闪了闪,芳姨则惊喜极了,李岘祺也稍感意外,不过很快唇角微扬,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你也是。”

最后,方峪祺看向施嘉莉,直直地,漆黑的瞳仁晃了两晃,动了动唇,半晌却只说出一个字:“你……”芳姨忙打起圆场,嗔怪道:“看罢!你整日里闷着,如今连话也不会说了。”

李岘祺忽地笑一声:“我看他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嘉莉了。叫嫂嫂,怕唐突了;叫名字,怕冒犯了。“他转头看向施嘉莉,口吻幽幽:“那么,你想让他怎公称呼你呢?”

他光明正大地要名分,施嘉莉终于在心里“谤”地锤下一个音调,轻声道:“就叫嫂嫂罢,没关系的。等放了年假,记得来邬城找我们。”方峪祺垂着眼没说话,嘴角微颤了下,芳姨倒是手足无措起来,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惶恐。

回到邬城后,施嘉莉一连两个礼拜没有见李岘祺。倒也不是故意冷落他,只是太忙,腾不出一点空闲时间。

又有报社大放厥词,说中国自古以来便讲究入土为安,将母亲的骨灰葬入大海无疑是不孝之举。这种小打小闹式的污蔑施嘉莉都懒得搭理,只在记者采访时说了句“那是我母亲的遗愿”,便轻巧堵上了众人的嘴。还是恒钢的发展更值得她倾尽心力。需要她去学的东西实在太多,简直比女娲补天更要惨烈。有时她开会听不懂汇报,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装模作样、云淡风轻地逮一个人来评价:“胡部长对这个问题怎么看?不过她认为自己也算聪明,听过两个人的发言,便能快速形成自己的判断。能过来与她开会的人都是公司的老油条了,未必看不出她的小把戏。她不在意旁人看不看得出来,毕竞她这个接班人一天管理也未曾学过是总所周知的事。做管理者,脸皮就要厚实一些。

她唯一需要提防的是,她年轻没资历,别有人钻空子敷衍工作,或是暗中勾结。无论是自己人勾结在一起,还是自己人与外人勾结在一起,都能致命。如何去应对呢?

施嘉莉想起,覃伯雇佣下人时,总要将他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除了有无不良嗜好、有无犯罪记录、前雇主的评价等信息,甚至连家庭情况都要摸清。覃伯说,这或许就是他的命门。

看来她也需要深入了解一下她的核心下属们。天愈来愈冷了。转眼到了冬月,施嘉莉又去了一趟上海和杭州,谈下几笔生意。回来后,她专门先去了医院,看望蔻蔻。蔻蔻待在病房里,正在一块布料上描样子,神情极为专注,不过医生不肯给她剪刀与针线,她又急得大哭起来。这些布料是施嘉莉买给她的,此外还给她带了几本时装画册。她喜欢极了,但不知怎么,没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回去的路上,施嘉莉手撑着额角看着车窗外,心里有些郁闷。虽说她能为蔻蔻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但是不正常的人如何能与正常人相比呢?蔻蔻到底还是被害惨了。

到了公司,刚在办公室里坐下,李秘书便敲门进来道:“施董,钢铁厂那边的四号转炉出了问题,炼出来的钢水都不合格,技术部目前还没有找到成因。“广州的那批货?”

“是的,他们要得急。”

施嘉莉翻起桌上的文件:“其他炉子呢?”“都在使用中。”

“那就让技术部继续盯着,又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好的。"李秘书又道,“对了,日本驻邬城大使馆打来电话,说他们的大使松田先生想与您见面谈一谈合作的事,时间可以由…施嘉莉掀起眼皮,打断他:“恒钢不与日本人合作。”“是,那我婉拒掉。”

李秘书退出去后,施嘉莉觉得更加心心烦。每日都这样,事端无休无止地往外冒,就算没有麻烦,也有成堆的文件等着她去看,简直连松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第二日,转炉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工期等不起,第五日,施嘉莉换上工服,亲自去厂子里察看。钢铁厂内热浪翻腾,空气约莫有四十度,技术部工人后背的衣裳全都汗湿了。很显然,所有的法子都想过了,甚至炉子前方摆着一张祭台,上面牛羊猪鸡都有,另放着一鼎香炉。

施嘉莉还是头一回知道钢铁厂还需要祭炉,正觉得荒谬,项目经理便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提议道:“要不……您试着拜一拜?毕竞您是……施嘉莉认为也有道理,便将方才的念头压在心里,接过项目经理递来的三根香,到炉前拜了三拜。

不过没用。

后一日施嘉莉再来钢铁厂,看到那炉子还是罢工。恒钢的技术人员在国内可以算作顶级,他们解决不了,几乎意味着没人能解决得了。施嘉莉盯着那炉子,想着动用关系传电报给美国或德国那边的钢铁厂,或许能得到一些指导。

正在这时,项目经理摸摸后颈,吞吞吐吐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就是……

施嘉莉回头看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就是……“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是个老法子了,就是用人来祭。”施嘉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目光凛然如刀:“什么?”“您,您年轻,可能没听过这个法子…”项目经理笑笑,挤出脸上的肉,“也不是说要去害人,就是……就是大街上的流浪汉,或是多出点钱,买个人…施嘉莉终于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内心巨震,后退一步,抬手指向他,勃然大怒道:"放你爹的狗屁!”

这是她第一次说这样粗鄙的话。

可除去如此粗鄙之语,没有语言再能表达她心底的震撼与愤怒!项目经理看着她,倒像是看着个不懂事的孩子:“可是……可是从前…”“我看谁敢!”

施嘉莉气息剧烈起伏着,目光刺向那位项目经理。他讪讪的,她却再也无法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一扭头离开了。

坐在回家的车里,施嘉莉苍白着一张脸,嘴唇有些细微的颤抖。她完全不敢去想项目经理口中的“从前”"二字是什么意思。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想着想着,便有些作呕,仿佛嗓子眼里卡了一块肥油。她实在承受不住,忍着胸口处漫溢的恶心,对司机道:“掉头,去福沙路12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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