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二十三
这马车无比舒适,玛格丽特坐在老夫人的对面,宽大的座椅靠垫是丝绒的,内壁镶嵌着黑色皮革。
玻璃窗边挂着一盏没有点的油灯,车轮从北门驾驶而出,顺着平缓的山势一路往下。
车轮碾压着石子,发出隆隆的噪音与震动。玛格丽特看着那盏油灯一晃一晃,玻璃罩子将稀薄的阳光折射进来,偶尔会晃到老夫人闭目养神的脸。
她轻声提醒贝思,她反应过来,将这盏灯从挂钩上取下来,放到了脚下。车窗外的景色并不让人陌生,灰黄色的大地与深灰色沟壑,洁白的大宅子逐渐远去,低矮的木屋,从眼前晃过。
马车的速度比以往都要快,玛格丽特甚至没能看清野地里牛羊的颜色,它们就已经淹没在遥远的灌木中成了一个小白点。太阳悬在天际中央,将布奇子爵的宅邸照的那么刺目。马车一路畅通无阻,驾驶到了大宅正门口。男仆来放好脚踏,玛格丽特最先起身提着裙子下车,她回首,稍微搀扶老夫人。
贝思在后面,照顾老夫人不踩到裙尾。
男女管事左右上前来,面色凝重地将温菲尔德老夫人迎了进去。玛格丽特第一次来到这栋宅子的第二层,她在拐角处看见一扇人高水银镜,里面正映着老夫人严肃的面容。
上了楼,随着男仆往一阵哭泣声传来的方向走去。墙壁上挂着宽大的肖像画,它们如同壁纸一样拥挤的墙壁没有一点空余了。或许来自上个世纪或上上个世纪,总之都是布奇家的历任子爵和夫人们。胡桃木色的大门严丝合缝紧闭着,但缝隙中还是传出嗡嗡的哭声。男仆上前扭动把手,将两扇厚重的门板推开,里面的哭声忽然一静。老夫人的手杖在地砖上沉闷的触着,屋内或站或坐,男女老少的人,全都止了哭声,将目光聚拢过来。
温菲尔德家几兄弟先到了,这会儿正与克林顿中校一起,在角落里谈话。布奇子爵的长女还算冷静,走过来在老夫人面前点头屈膝,“夫人,我父亲在里面。”
玛格丽特顺着目光看过去,那又是一间内室,门开了半扇。可以看见里面神甫的漆黑袍角,老夫人独自一人凝重的走了进去。她掀开白单子一瞧,又盖了回去,转身对子爵说节哀。随后,子爵万分悲痛,但还是清醒的意识到这个问题不仅是丧亲这么简单,还事关家族的未来。
他不止有这么个儿子,还有一大家子人。
曾经他一时堕落,已经很对不起她们了,不能让她们以后没有依靠。他出门来,叫上了克林顿中校,与老夫人三人,去了书房详谈未来的事情。玛格丽特与贝思寸步不离守着老夫人,跟随他们在子爵的书房外停留。当然了,子爵的律师也在,他会把具体情况告知三位。两个女仆守在外面站的腿脚都麻了,听不到里面的一丁点动静。房间内,老夫人坐在窗边,她威严的很,目光上下打量面前身着一身黑色礼服的克林顿中校。
他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二十七八岁,家世背景与罗萨德一样是名门之后,性格沉稳开朗,又有能力。
如果他一开始就是布奇子爵的继承人,空怕她也用不着撮合夏洛蒂与罗萨德。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听着律师说完了对这些法律的解释,便抬抬手,让律师先离开这里。
子爵扶着额头:“克林顿,你能向我保证,在我过世之后,好好对待你的堂妹们吗?”
克林顿中校抿起嘴唇,他的父亲虽然没有爵位,但也有一定军衔,他们家虽然不那样阔绰,但还很富足。
“这个您放心,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们的事情,如果她们愿意,可以一直在这个庄园里住下去。
包括属于她们的财产,我也不会动分毫。”子爵听了,稍微有些慰藉,至少他的妻女不会流离失所。老夫人恻恻的看着他:“可这有什么保证?”克林顿中校也知道空口无凭,“我以我的尊严做保证,夫人您可以监督我。”
老夫人盯着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出任何破绽,毫无疑问,他竞然是真心的。
当然,也是正直的。
“如果我要你作为子爵的继承人,娶夏洛蒂做夫人,你能答应吗?”老夫人问他。
克林顿愣了刹那,似乎从未想过这个,他错愕的反应了一阵。“我……温菲尔德小姐是一个完美的淑女,没有任何人会不发自内心的喜爱她,但是…″”
“这件事不能由我来决定,您必须问她的意思。”克林顿如果娶了夏洛蒂,那么两个家族的种种既往合作就还能继续进行下去,子爵剩下三个女儿的嫁妆也有了着落。布奇子爵与老夫人都希望,事情能够往这个方向发展。老夫人闻言,若有所思。
不一会儿,克林顿中校满头思虑的出来,对门口贝思点了点头:“老夫人和子爵要见温菲尔德小姐。”
贝思应了一声,拔腿就去外面寻找夏洛蒂小姐。夏洛蒂小姐刚刚见过罗萨德的遗容,不一会儿,她就泣不成声的走了过来,满脸挂着泪痕,低头进书房,玛格丽特将门合上。她在这种混乱中盯着窗框无限发散注意力,屋内还是那么安静。过了大约十分钟,房间里的夏洛蒂小姐似乎情绪有些激动。刹那后,她推门而出,捂着脸离开这里,快步走了出去。1玛格丽特与贝思对视一眼,看出来事情不对,她们往房间里扭头。老夫人起身,撑着手杖,对子爵说道:“夏洛蒂会理解的,给她一点时间,她总有一天能够看见克林顿中校的好处。”子爵恭敬的称是,他悲哀的没有别的选择,为了家族,同样也为了两家人共同的利益,夏洛蒂小姐必须依旧是未来的子爵夫人。必须要在罗萨德去世后,遗忘掉他。
然而,她自己是不是能够接受,似乎被掩盖了。由于这疾病突然,葬礼就在今日举行,并没有太多的宾客来吊唁,庄园里装点上洁白的花朵。
神职人员祷告完毕后,将尸体放进裹尸袋,装入棺材,由男仆抬到了庄园后的家族陵墓区域。
黑压压一片服丧者为这位英年早逝的年轻人祷告,子爵夫人已经晕了几次,至今还卧床。
玛格丽特都受这种氛围的影响,觉得心事重重。不过,老夫人到底是经历的多了,看着十分冷静,倒还比年轻人强上一点。神职牧师祷告结束,盖棺覆土。
庄园里准备了吊唁晚宴,晚餐后,原本还有半夜的仪式需要进行。但温菲尔德家族的人各怀心思,女眷们打算先启程回法尼奈。上车后,玛格丽特已经疲倦的不行了,但还不敢睡着,马车摇摇晃晃,点燃的油灯挂在窗边,散发出亮光,衬托出夜的漆黑。已经夜深了。
远远瞧着,法尼奈还处在一片灯火通明当中,它在山坡之上如同灯塔一样矗立,而漆黑的四野就如同海洋,随风汹涌。快要入冬了,夜晚凌冽的寒风刺骨,玛格丽特与贝思替老夫人围上披肩,将她送入主宅。
老夫人进了起居室,沉默的坐在壁炉边,木炭燃烧着,赤色火焰跳跃在防止火星子的铁网里。
夫人没有任何要洗漱或睡觉的指示,玛格丽特与贝思在外面不敢上前。玛丽问了她两个,见都不敢,斗着胆子进去询问,老夫人却不耐地摆手。“今晚不要任何人来打扰我。”
闻言,玛丽只得讪讪地出来了。
她将老夫人的原话一说,贝思就犯起了难。“说是这么说,可我们也不能完全不理会,或许老夫人心情好些了,又会有吩咐呢?
最重要的是,罗萨德勋爵去世了,老夫人心里肯定也不好过,要时刻注意她的身体,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们得叫医生。”贝思看着屋里的另外五个人,新来的那个躲在后面。玛格丽特困的靠着墙小鸡啄米,玛丽和另一个女仆莱迪默不作声。此刻,弗洛妮咬了咬牙,对几人说道:
“那今晚我就在储藏间里凑合,省的老夫人叫人,你们都累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玛丽听了,本想也留下来,她动了动嘴唇,又想着今夜的寒风难以忍受,便没有做声。
莱迪是一直与换班的那个,她是老人了,看出来玛丽想表现,就一直给她机会,偷懒挨着老夫人午睡起了才换班。
玛格丽特甚至都甚少与她碰面。
莱迪见弗洛妮揽下了这苦差事,也就大松一口气,拉扯着玛丽与她一起离开。
玛格丽特与贝思确实是累了一天了。
贝思打个哈欠,对弗洛妮感官很好的点头:“那就这样安排,上半夜你留在这里。”
又叫住了也想跟着溜走的新来的原本梅格小姐身边的那女仆,叫她后半夜过来跟弗洛妮换。
将这里交给弗洛妮后,玛格丽特就安心的回了宿舍,这会儿哈洛特已经睡着了。
她也悄悄洗漱,没做声打搅,吹了灯睡下。待第二天清晨自然地睡起来,哈洛特早上工去了,玛格丽特将自己拾掇好,看着天色还早,时间还算是宽裕,够用顿饭的。她下了楼,一进仆人厨房的小餐厅,便看见贝思和卡文娜在一旁说什么。卡文娜交代了贝思两句,与玛格丽特问了一声早,就离开了。玛格丽特瞧着贝思的脸色,问她是不是昨晚有什么事情。贝思笑笑:“昨夜老夫人身体不适请了医生,弗洛妮在旁边照顾了半夜,今早才见好转。"<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