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濒死
自沙理奈摔倒之后的那一刻起,空气之中便弥散开了轻微的铁锈味。那种味道比任何的时候都要香甜,远远比之前医生伤口的血腥味闻起来要美味得多。<1
无惨的理智根本压不住自灵魂深处往上蔓延开来的饥饿感。他捂住自己的眼睛,却依然能够嗅闻到空气之中那分外明显的食物气息。他的口腔不受控制地开始分泌津液,原本被刻意收起来的犬牙全部都外展出来,脑海中只剩下深沉的渴望。
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
自他病好的那日,无惨便再没有进食过,他要完全被饥饿感吞噬了。视线之中,猎物每一次心脏有力的起跳,都让他的神经兴奋地颤抖。可是,现在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
当羔羊真的踏入到无惨的攻击范围时,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属于人类的理智,只有将猎物拆吃入腹的唯一的想法。
在过去他活着的时光里,无惨从没有过度注重过口腹之欲,他从不知道世上还有会这样香的食物。
“父亲……
远远的声音像是隔着好多层的帐幕传过来,闷闷的几乎听不清楚。比起声带震动在空气之中传来的模糊说话声,无惨却能够清晰无比地听到血液在对方身体之中的流动,幼小的心脏在胸腔之中起跳。他如同处在一场梦中即将开始的盛宴里,即将脱离任何缰绳的束缚,大快朵颐。这样隐隐约约的声音反而让他有种睡梦之中被打扰之后而即将被迫醒来的不满。
然而,那熟悉的声音却愈发地清晰起来,仿佛与他越来越近。“父亲……
无惨的喉结上下挪动了一下,他完全不想被打断这美妙的进食,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不想再控制自己。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他。除非一一“痛……
“父亲!”
耳膜之外如同在深水之中的感觉骤然消失,眼前的一切忽而重新变得清晰,无惨的视线重新聚焦,看清了面前的景象。在发觉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之时,他愣怔了一瞬,下意识松开了口,往后退避开来。
无惨曾想过,若是他能够健康地活下来,便会让女儿如同以前那样快乐而没有烦恼的生活。
可是,现在,沙理奈躺在榻榻米上注视着他,她的眼神如同以往一样干净,但她的手掌与手腕上留着如同被野兽攻击一样残留的伤口。一一它在汩汩往外流血。
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口中,血液甘美而粘稠的铁锈味道从唇齿间一路蔓延到喉咙。
无惨的视线死死黏在小孩的伤口上,他竟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那异常香气的血肉吸引以至挪不开眼,还是不敢于抬起眼来对上孩子的视线。他霍然站起了身来,身上的衣服前襟上是暗红色的血迹,脸上同样沾染着来自他的孩子的血滴。
哪怕理智已经回笼,无惨依然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喉咙之中残留的液体。可怖的是,他觉得那味道很好。
眼前的孩子嗅闻起来比他以往见过的所有的食物都要美味,也比他见过的所有人类都要香甜。1
可是,在小孩天真而依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无惨的理智又开始动摇,他一边觉得口中残留的血液很好吃,一边又油然而生出一种微妙的恶心。不是因为服食人类的血液让他感觉到恶心,而是因为他竞觉得女儿的血液美味这件事让他感觉到有细微的想吐。
在那孩子清凌凌的目光之下,这个从来都不会有罪恶感的男人,此刻竞感到有一点点的如同自惭形秽的情绪。
无惨后退了一步。他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若是任何别人在这里,即使是产屋敷家家主,无惨也能够理直气壮地做出诡辩。他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若自身能够好好活下去,损人利己完全不会让他几乎不存在的良心受到任何谴责。
但是,现在却是不一样的。
即使是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沙里奈总是不一样的。可是,若要像是无惨这样自傲又自卑的人为自己做过的事而道歉,却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一-除非他费尽心机求来的生命受到了强硬的胁迫。沙理奈慢慢坐起身来,她的血从体内流出,很快在榻榻米上汇集了一小滩。在习惯了疼痛之后,沙理奈反而更能讲注意力转移到其他的地方。即使有系统的提示,她总是不将无惨视作反派,而是先将他视作亲人,从不假定对方对自己恶意的伤害。
沙里奈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大人,问道:“父亲怎么啦?是哪里难受吗?″
年幼的女孩并不认为自己的父亲会真正地想要攻击自己,即使自己现在还在流血,下意识的反应还是想要询问对方的感受。无惨别开了眼睛,收紧了自己的手指,按下波动的心绪。他转头看向了窗外,只见外面那片火烧云的景象已经渐渐消失,太阳彻底落山了。“……我没事。”他最后只说道,“让医生给你包起来吧。”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玲子便带着多纪修匆匆回到了这里。她本要请的人是产屋敷府上常驻的医师,但当时旁边的多纪修听到之后,便二话不说拿上医药箱跟在了她身边。
无惨起身,走到窗边远远地让开了位置,他在角落安静地注视着医师走上前,将沙理奈藏在背后的受伤的手掌拿出来看,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他知道那血是怎样的味道,残留着的香气从他的味蕾一路往下,犬齿隐约又有些发痒。
无惨深吸了口气,勉强将那令人发疯的饥饿感压下去。若是再继续留下来,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再继续维持理智。于是,他转身大踏步离开了房间。和室之内,医师与玲子两人正围着沙理奈,关心着她的伤口,只是在百忙之中抽空抬眼见到了此间的主人离开的背影,并没有因此联想到其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伤口?"玲子露出了自责的神色,“方才我看到的时候还只是擦伤,现在为什么…会这般严重。”
沙理奈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是我刚刚在进门的时候不小心又磕到了手。”
她知道玲子是在心疼她,可是在她的面前,沙理奈不能够说出实话。她知道她的父亲又病了,但这样的事情不能与其他人诉说,因为她知道父亲总会因为生病而不开心。
旁边,多纪修听到了她的回答,思索了一会之后,注视她露出了有些高深莫测的神色。
“玲子,还请你帮忙再去一趟诊疗所,再拿一些纱布可以吗?"医生说道,“我错判了情况,现在带过来的有些不够用。”“是我没有描述清楚。"玲子有些心烦意乱,她点头说道,“我现在就去拿。玲子起身匆匆离开。
待和室的门被合上,这里便只剩下了医生与沙理奈两个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了吗?"多纪修问,“普通的摔伤绝对不会是这样的痕迹。”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为沙理奈的伤口清洗干净之后撒上药,为她包扎。医药箱里的纱布还有许多,使用起来完全没有捉襟见肘的样子,显然方才他只随口说了一个理由支开了玲子。
“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不小心摔倒了。"沙理奈回答道,她努力思考斟酌着词汇,医生是最了解无惨状况的人,所以她同样毫无保留,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给医生听。
在她的话音落下一会之后,医生沉默着将女孩手腕上包扎好的纱布打了个结。
“我知道了。"多纪修说,“抱歉,是我的药出了问题,才让若君对你做出伤害的举动。真是,意想不到的副作用…”
在产屋敷的家宅之中,只有沙理奈是他最亲近的孩子,然而,她却受到了他不想要看到的伤害。
他想,若是沙理奈的父亲不是无惨的话,她本应如同外面的姬君过得一样,受到精心的照顾,最大的烦恼可能只是没有买到时下流行的玩具。“医生不要道歉呀。"沙理奈摇头,她脸色因为失血少见的有些苍白,“我要谢谢医生,因为父亲比以前要开心了。”
医生并没有因为小孩子柔软的话语而宽慰。他心中酸涩,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金色的长发。<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