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跃很爱干净。他洗了手,每一个关节都清理得干干净净。早已被剪短的手指甲再被打磨得圆润,用水洗过后最后还用酒精棉片擦了一遍。
光从郑重的仪式感来看,如同是一场祭祀前的沐浴焚香。于是一场祭祀般的仪式缓慢地开始。
他不会让凌舒受到一点伤害,哪怕是可能性。花影摇曳。
当切实的实感来临的那一刻,从前所有关于此的想象还是太单薄了。正在发生的事情远远可以盖过想象。
痛苦是不会在短期内自然内化的。
拿快乐去修修补补,会比较见效。
用这种快乐,去顶替这段时间所有受到的苦痛。哪怕是近似病急乱投医。薄茧与鲜花。
厚积薄发的愉悦生效,压制住了其他的情绪。摇曳、颠簸中,暂时地屏蔽了糟心的事情,因为当下短暂的快乐,舒服到想要掉眼泪。
真的哭了。
薛怀跃没有感到男人某种奇怪的自尊心被满足。每次当凌舒哭泣时,他都注意不到跟审美相关的"纯欲”,只想给她擦眼泪。好多年以前,能为她拭泪的只有卫光,现在他有了为她擦拭的资格,不过手上沾染了花汁。
他低头,温柔地一点一点的,吻掉她的泪珠。一波一波地快乐冲刷过来后,凌舒脱力。
睡过去前,还很有社交礼仪地问了下薛怀跃:“需要也帮你吗?”
“不用了。”
没听到回复就睡了过去。
薛怀跃抱着筋疲力尽的人去清洗。
明明是没有突破最后一步的,已经有了老夫老妻的熟练。等凌舒在睡梦里没有动作言语的时候,薛怀跃才去回应了她的吻。纯粹的出于爱的亲密,是他固守的原则。
主卧床单上承受的清露太多,睡不了人,太晚了来不及收拾,薛怀跃带她转移到了次卧。
关了灯,窗外是柔软的月光。朦朦胧胧地被雾气罩了一层,透过来的亮更轻薄。
薛怀跃睡不着,学生时代地理课的知识点想起来了,好像是水,江水的温度高过外界的温度,自然蒸发的水蒸气遇冷会凝成雾气。根据温度差的不同,很多时节,长江江面和江边总是有雾气索绕。爱一个凡人,雾里看花。
他们并肩躺着,薛怀跃就着月光看凌舒的睡颜。没有表情,乖乖的,像个小孩。
他想到,凌舒跟亲生父母分离流落在外的时候才多大?还有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心里是不想做他们爱情故事的背景板的,但他那时籍籍无名,觉得师气多金的师兄应该会是她的良配。
还是只有他才能把她照顾好。薛怀跃数着她的心跳,自然地跟她一起入梦。薛怀跃的生物钟很准时,到时间自动从睡眠中抽离,枕畔人的呼吸声非常均匀。
凌舒睡觉不老实,夜里翻身又扭动,最后是两只手抱住了薛怀跃结实的大臂,才满足地靠着睡。
太幸福了,所以薛怀跃又闭上了眼,把这种时刻无限拉长,抛弃视觉,放大其他感受。
他醒后很久,凌舒才醒。
不是薛怀跃预想的那样,凌舒会对这种场景感到尴尬,事实是凌舒很平静地双手捧起来了怀抱里的那只胳膊,把鼻尖贴上去,再感受一下薛怀跃的味道。她赖床,不想马上起床,翻了几个身后猛然猜测薛怀跃还没醒,一下子放轻了动作,赖在床上玩手机。
手机震动响起时,凌舒才跳下床去房间外面接电话。懵懂又茫然地先带着疑问叫了声"妈”。
薛怀跃偷听且偷笑,感觉她好可爱好乖。这么惹人怜爱的姑娘,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伤她的心呢,他不明白。
苏妤打了个问候的电话过来。
前些日子,薛怀跃特意请苏妤喝了下午茶聊天,说凌舒心情不好跑去了芜湖散心,他会去照顾,长辈们不必担心。潜台词是,让他们有事没事别再去招惹凌舒难受了,苏妤见多识广,懂这位新女婿的潜台词。凌舒在北京时,也不怎么回老宅,家里让管家去送东西,回复收到的微信也要多短有多短。
年轻一辈的社交场合,凌舒能推给凌苏苏的都推给凌苏苏出席,偶尔需要一家四口合体打破一下养女亲女不和的传闻,凌舒的演技也很拙劣。不知怎的,凌舒不吭声跑到芜湖度假之后,苏妤又伤感难受得浑身不自在。半夜心慌得紧,苏妤把凌新旬喊起来,捂着胸口琢磨凌舒去芜湖是不是还惦记着养父母。凌新旬讲,她要是惦记,就不会等到现在才过去了,不过她倒真一点儿也不想念一起生活了十八年的养父母,真是个生性良薄的孩子啊。苏妤问她:
“芜湖这边冷不冷?”
“冷啊,但我在家会开空调,不怎么出门。”苏妤啰啰嗦嗦笨拙地关心:
“你怎么老不出门呀?去玩儿,去逛街呗,跟小薛一块儿多看看大好风景。你在北京是宅家不出门,在芜湖也宅着,那你就是换个地方家里蹲呗?还跑那么远干嘛。”
凌舒把手机开了外放放洗手台上,“嗯嗯啊啊"敷衍着,不浪费时间,趁着苏妤唠叨迅速洗漱。
苏妤铺垫好了才讲到重点:
“你忙什么呢?现在我讲的你要专心听哦!小薛这孩子是好孩子,婚礼什么规模、怎么办我和你爸都没太大意见的,我们很开明,你赶紧带着小薛回来批证领一领啊!敲了章才真正算我们家的女婿哦。”凌舒吐了漱口水,呆呆愣愣讲:
“我不知道啊。”
她知道薛怀跃不会有看她笑话的意思,但她只要糟糕悲惨的一面被人瞧见,便有一肚子无能狂怒的邪火。界限划得那么分明,薛怀跃是骄傲的,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