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笼中困兽
“焕儿！”
皇帝踉跄着扑向铁笼，额上冕旒珠帘散落一地。他颤抖的手尚未触及铁栏，一道凛厉无匹的剑光已快他一步，破空斩落！“铛”的一声清响，重妩手中长剑应声碎裂，而那铁笼外的锁链却纹丝未动。她虎口被震得发麻，拧眉后退几步，对荆云涧道：“师兄，请借剑一用。”荆云涧从腰间拔出玄玉剑递给她，重妩旋身接过，足尖点地腾空而起，剑锋裹挟千钧之势重重一击！
金石相击声在幽闭的地宫中层层荡开。按理说她这一剑足足有山崩海啸之力，然而那铁笼却只是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响，依旧岿然不动。她还欲再砍，只听荆云涧道：“不必试了，这笼子由千年玄铁所铸，寻常刀剑根本劈不开。重妩垂眸望去，见手中玄玉剑倒未断裂，只是剑刃处崩开一道细小的豁口，却有些诧异道：“师兄，你这本命剑怎地如此脆弱？难道不是什么神武兵器，只是把普通剑么？”
荆云涧道：“此剑并非我的本命剑，虽非凡品，却比不得这千年玄铁。眼下别无他法，还是想办法先将幕后之人揪出来吧。”他二人话音未落，皇帝已扑到笼前疯狂摇晃铁栏。冕旒早不知滚落何处，这位九五之尊披头散发地嘶吼：“焕儿！你醒醒！父皇来救你了！”重妩凝眸望着少年心口处的桃木钉，转身问芙鳐：“师姐，有没有办法先为他止血？”
芙摇抱臂嗤笑一声：“你当我会变戏法？能隔空取物啊？他被关在这笼子里，我怎么给他上药？”
重妩抿唇不语，目光掠过太子胸口的大片暗红，沉吟片刻，又道：“那师姐，有没有办法让他先清醒过来？”
芙瑶想了想，又从袖间将那药囊掏了出来，在里面翻了半天，摸出一朵莹白小花抛给重妩：“喏，醒神草。你拿过去想办法让他闻到，若是他还不清醒，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
重妩接过那朵花，飞身掠至那铁笼前，指尖穿过铁栏缝隙，将花朵轻轻搁在少年染血的衣摆旁边，唤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醒一醒！”说来也奇怪，那白花分明没有任何气味，然而它轻飘飘地落在太子膝头时，少年低垂着的脑袋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喉间溢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皇帝狂喜，提高了嗓门喝道：“焕儿！焕儿！父皇在这里！”不知是他的大吼大叫奏了效，还是那朵白花的确起了让人清醒的作用，太子又轻轻摇晃了下身体，长睫颤动，缓缓睁开一双迷蒙的眼睛。重妩连忙问道：“太子殿下，你怎么样？”太子似乎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待看清眼前的女子后，轻轻道了声：“阿妩姐姐。”
重妩道：“别怕，殿下，我……
她未说完的话被皇帝激动的高喊声淹没过去，颇有些无语地望着那皇帝连连锤着铁笼，喝道：“焕儿，谁把你伤成这样！”太子吃力地掀起眼帘，涣散瞳孔渐渐聚焦。待看清眼前人，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大叫了一声：……阿！！”
皇帝急声道：“焕儿，怎么了？”
太子脸色煞白，一双充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一-不错，的确是清清楚楚的惊恐神情，吼道：“你！我不要见到你！快走开！”皇帝厉声道：“焕儿，你为何这般和父皇说话！难道不认得父皇了么！”太子对他怒目而视，吼道：“我自然认得你！你走！离我越远越好！”皇帝似乎从来没被人这般粗鲁地对待过，更遑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愕然道：“焕儿，那贼人打了你的脑袋？还是给你灌了什么蒙汗药？…是父皇啊！他语气里带了前所未有的慌乱，猛地转身对众人道：“诸位仙师，快帮朕看看！焕儿这是魔怔了么？还是被人害得神志不清了？可还救得回来！”“我没有魔怔！"太子嘶声尖叫，腕间镣铐被挣得哗啦作响，恍若困兽，滚！滚啊！”
苏妙弋方才一直静默不语，开口道：“陛下，太子殿下好像不太想见到您，不如您先暂且避让一下吧。”
皇帝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鬼话，怒极反笑：“荒唐！焕儿是朕的儿子，他不想见朕又能去见谁？当真可笑！”太子却发疯一般狂叫道：“我就是不想见到你！”重妩见双方僵持不下，只得对安静立于一旁的国师道：“国师，麻烦您先安抚好他，我去和太子殿下谈一谈。”
国师似乎还沉浸在方才被她暴揍的余威中，心有余悸，眼神躲闪道：“好。”随即走上前将皇帝轻轻拉开，低声道：“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将太子殿下救出来，您姑且先冷静冷静。”
重妩见那碍事的玩意儿被拖走，立刻道：“太子殿下，我们是来救你的！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劫走的？有没有见到将你掳走的贼人？”太子依旧面若死灰，那双素来明亮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低声道：“阿妩姐姐，我与你在御花园分别后，一个人在园中待了会儿，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不省人事了。醒来就发现我被关进了这个笼子里，有一个人在和我说话。”
重妩道：“那人是谁？他和你说了什么？”太子却紧紧闭上嘴巴，再不肯言语了。
重妩蹙眉道：“殿下，你现在身处的玄铁笼很是坚固，我们打不开，除非找到那个将你掳去的贼人，你可知他形貌如何？是你熟悉的人吗？”他迟疑着，小声道：“我没看清他的殷……但是，那个人说话的声音，我是有几分熟悉的。”
重妩见他浑身战栗，想来这孩子一直养尊处优，蓦然经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遭，定然害怕得紧，于是温声道：“殿下，他和你说了什么？你可知他把你领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
太子低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心口处的桃木钉，那里尚在汩汩渗血，他却咬着牙不肯呼痛，道：“那个人说……这里是皇陵地宫，他把我带到这里，是想让我帮他开启内陵石门。”
重妩肃容道：“那你可知这内陵石门如何开启？”太子摇了摇头，道：“他说，只要我来这里，父……父皇一定会来找我，他知道怎么开启内陵。”
重妩了然，原来这小太子还不清楚内陵需要帝后储君身陨方能开启，轻呼了口气，严肃道：“殿下，你现在尽可能将那人所有情状都告诉我，我们必须尽快救你出来。你…你不清楚，他取走了你的心头血，若不能及时将那人诛杀，恐怕后患无穷。”
太子闻言，却猛地抬眼，狂叫道：“那就让他来吧！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
他恨声道：“总之这都是我们谢家造的罪孽，若我父皇不愿承担，便让我来替他也好！”
一旁的殷穆惊愕道：“小殿下，你说什么呢？”重妩抓住铁栏，直直盯着太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殿下，你知道掳走你的人是谁，是不是？”
她放柔了声线，似诱哄又似安抚：“告诉我，他在哪。”太子呼吸陡然急促，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他戴了面具…“话音戛然而止，少年突然死死咬住下唇，神情痛苦地大喊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他的脸！”
“但他说话的声音，你很熟悉？"重妩步步紧逼，语气轻柔，带了蛊惑的意味："“比.……此刻就在这地宫中？”
少年储君闻言身形一滞。他满身血污，手足皆被锁链禁锢，艰难地抬起一只染血的手，颤抖着指向重妩身后。
重妩循着他手指方向往身后看去，目光一凝。她身后站着那位怒容满面的皇帝。皇帝分明心急如焚，见儿子却不分青红皂白地指控自己为贼人，简直气得想笑：“焕儿，你被人灌了迷魂汤是不是？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太子却道：“不，不是你。”
皇帝目露疑惑，气急败坏地怒道：“那是谁！朕看你真是神志不清…然而，他话音未落，一样冰冷的利刃已悄然抵上了他的后心。皇帝目眦欲裂，吼道：“逆贼！是谁如此胆大包天，胆敢行刺朕！”他语气虽厉，却很是识时务地不敢回头。众人凝目望去，见皇帝身后寂然无声地站着一人，那人手持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不偏不倚地抵在皇帝身上。须臾，那张平淡的面容上绽开一个堪称柔和的笑。他道：“怎么，不认识我了吗？陛下。”
众人僵立在原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派景象。芙瑶率先叫了起来：“是你？”
她目光所及之处，国师神色平静地立于皇帝身后，眉眼慈悲如佛塑金身。他微微一笑：“是啊，是我。”
重妩则瞬间冷静下来，道：“是你掳走了太子殿下？”国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却避开了她的问题。皇帝被他挟持，怒吼道：“国师！你在做什么！快把朕放开！”
国师漫不经心地道：“陛下叫了在下十五年的国师，可曾知道在下真正的名字？”
皇帝怒道：“你又没和朕说过！怎么，这十五年来朕何曾薄待过你？你今日又为何突然与朕翻脸？”
“陛下说得不错，"国师心平气和地道，“在下陪您演了十五年明君忠臣的戏码，您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一双眼眸古井无波，似嘲讽似感慨：“陛下是天子，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又何曾将我们这些小人物放在眼里呐。”皇帝咬牙切齿道：“你究竟是谁？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国师浅笑道：“事到如今，我是谁还重要吗？”他攥着匕首的那只手陡然用力，锋刃深入皇帝皮肉，他痛得闷哼一声，只听那国师冷了声调：“谢锐，如今你和你儿子都在我手中。我今日心情好，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一命换一命，你死，或他死？”寒光闪过，皇帝忍痛怒叱道：“朕与你无冤无仇，你何苦这般算计朕！”地宫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国师温和的面容阴鸷如鬼。他道：“无冤无仇？”他眯起眼睛，森然道：“谢锐，既然你贵人多忘事，我便与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