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繁密枝叶挟着细花在凉风中摇曳,马车嗒嗒行在石板路上,掠过摆着物件的小贩,直往京郊而去。
马车内,南枝耷拉着脑袋,一身脆青衣裙散开,半卧在绵软细密的毯上,红唇微张,眼眸紧闭,双手缩在胸前,安稳地睡起了回笼觉。
左侧的陈涿手持书卷,习以为常地坐在一旁,瞥她散漫又随意的姿态,眉尖微蹙,随手从身后拿起一方绵毯,罩在她身上。
待出了城门,四下再无稠密人烟,他手中书页也翻去了大半,南枝终于掀起眼皮,尚未清醒地瓮声问:“到了吗?”
陈涿眸光淡淡,随手翻过一页:“没有。”
南枝朦胧地“哦”了声,挪着脸颊,又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其实这实在不能怪她,都是因为陈涿,非要她帮什么忙,扰得她躺在新院子的软榻上越睡越清醒,胡思乱想着他到底藏了什么坏心眼,睁眼到了下半夜。
于是刚坐上马车,便只觉得困倦,只能被迫安睡一觉。
这次南枝只睡了一小会便醒了。
她随手提着身上绵毯,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靠坐在马车上打哈欠道:“还要多久?”
陈涿抬手轻挑车帘,见着外面青绿不一的草地,回道:“到了。”话音刚落,马车蓦然停住,外面传来白文的禀告声。
南枝全然清醒了,兴奋地跳下马车,左右看了圈。
昨夜陈涿说她尚不会骑马,更遑论打马球了,于是今日先带她到京郊马场,挑一匹合称心意的骏马。
其实这地距马场有些距离,但御马监预先挑了几匹适合她的矮马,带到了这处。
远远地,她就见着有人牵着几匹仰首呲牙的马驹,正要跑过去时,脚步忽地一顿,目光落在了马驹旁的几道锦衣上。
越看越熟悉。
她迟疑又踌躇着上前,果然是颜昭音和王凝欢,还有那个讨人厌的颜明砚,他双手抱胸,眉间隐隐有些不耐地站在马驹旁,转眸间瞥到了她,眉梢一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道:“胆小鬼,你怎么在这?”
南枝不想搭理他,嫌弃地从鼻尖轻哼了声,只当做没听见。
一旁王凝欢露出温和笑意,朝她道:“南枝姑娘,方才我们三人想要去御马监选马,可几匹成色好的全被带到这了,我们这才过来的。”正说着,王凝欢见到了远远往这处来的身影,话音忽地顿住,咬唇颤睫,双颊浮红,沉默住了。
远处,聚团成形的云彩飘扬在天边,暖黄光线从中透出,陈涿穿着绣有银面竹纹的玄袍,身姿欣长,眉眼清冽如玉,迈过层层葱茏草丛,缓步走到他们面前。
颜明砚道:“表兄。”
陈涿瞥他一眼,淡淡颔首。
两人说完,南枝身子蓦然一僵,她居然忘了,这两人是关系颇近的表兄弟,若陈涿知晓她要学马球是为了踩扁颜明砚的脸,还会不会帮她。
空旷又阔远的地方蓦然寂静下来,只有几只骏马呲鼻,不安分地扭动着脖颈。
颜昭音看着神色古怪的四人,撇了撇嘴,提醒道:“不是来选马的吗?”
几人反应过来,南枝抬眼看向几只颜色各异的小马驹,目光瞬间被其中一只姿态高昂的绯色小马吸引住了。
她不识马的成色,只能凭眼缘,而这匹绯色仰首挺胸,姿态高傲,一身顺滑又光亮的毛发,一看就知是马匹中的佼佼者。
南枝越看越满意,转眸对着陈涿道:“我想要那只。”
可她话音刚落,颜明砚轻嗤一声,抬手慢悠悠地顺着马背,颇为恶劣地笑道:“可这只是我选好的,怎么办?”
她拧起眉心,怀疑地看向颜明砚,又试探指向另一只:“那我选那只?”
颜明砚又道:“那只也是我选好的。”
南枝:“……”
她忽然有些后悔今日出门没带球杖,这里也寻不到称手的工具,否则一定敲扁他。
她咽下怒气,挤出一抹虚情假意的笑,温声询问道:“颜明砚,你有几条腿?一匹马放不下?”
“你管我,我就乐意骑一匹,换一匹,再在家中马厩里养几匹。”
……
陈涿侧身上前,将绯马的牵绳从仆役手中接过来,冷声打断两人喋喋不休的争论:“若再不选马,便都回去吧。”说着,又对着南枝道:“跟我过来。”
南枝最后朝颜明砚满含鄙夷地重哼了声,快步跟在陈涿身后走了。
颜昭音狐疑地来回看看,凑到颜明砚跟前道:“哥,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颜明砚收回视线,唇角戏谑的笑收敛了几分,一把揽住她的脖颈,散漫道:“乱想什么。不是说要打马球,特意过来选马的吗,你看看想要哪匹?我替你掌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