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细帐飘扬,床旁只留了一盏昏黄烛火,明暗光影摇曳着,扑闪回转着映在榻上。
陈涿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梦中他翻墙而入,在夜色掩盖下悄声迈步进了后院,站在锦簇花丛中,忽地有一姑娘仓促跑来,双颊挂泪地扑到他怀里。他皱眉刚想将人扯开,却发现在他怀中抽泣的是南枝。
南枝红着眼圈,双手揽住他的腰身,可怜地仰起脑袋道:“你终于来了,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不知怎地,他竟道:“你已嫁予旁人,日日唤着旁人夫君,竟还拿这种谎话还哄我骗我,真以为我会随意由你驱使吗?”
怀中少女咬唇摇头,牵住他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上:“那全是他趁着我失忆,编出谎话骗我与他成亲的,我怎可能对他有真心。你摸摸我的心口,我这里从始至终装的只有你一人。”
他垂睫,见着自己的掌心贴在了什么地方,轻轻一动,满是细腻的柔软,耳尖顿时一烫,快速收回了手。
南枝见他推开自己,簌簌落下了泪:“你不喜欢我了吗?可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你,念着你,连饭菜都咽不下去,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说着,她踮脚,双手捧住他的脸颊,满怀情意地盯着他道:“你吻我好不好?”
他全身僵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那殷红唇瓣贴上了他的脸颊,温热又湿润,满怀少女身上馥郁的馨香,裹住了他所有清明。
两人一道跌进了娇艳幽香的花丛中,他见着少女白皙纤细的双腿,只轻轻圈住脚踝便使人动弹不了,似棉花般细长又柔软的语气在耳边环绕着,他一遍遍叫她重复方才的话。
两人都粘了满身的绯红花瓣,缠绵着,一刻也不愿分离。
她啜泣着躺在他的怀里,向他倾诉那豪绅的可恶狡猾,居然趁着她失忆,定下了两人的婚约,可没想到她恢复了记忆,才发现心悦的只有他一人。
他细密地吻着她呢喃的唇瓣,问她那豪绅是谁,她委屈地缩在他怀里,愤愤地说两个字,陈涿。
……
骤然惊醒,烛火燃尽,屋内已大亮。
陈涿坐起身,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的梦,眼底缓慢地浮起幽深的暗光,半垂着眼皮,耳边不自觉冒出梦中温和柔软的声线。
门外传来了小厮的禀告声:“大人,时辰到了。”
他闭了闭眼,将身上的被褥拽紧了些,冷声道:“别进来。”
许久后,陈涿迈步出了房门,穿了身绣有银面竹纹的玄袍,衬得眉眼如料峭松,枝头雪般冷冽清雅,他瞥向随侍在旁的白文,冷声道:“扬州最近如何?”
白文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前几日沈家刚迎娶了柳家千金,两人婚事已成,只是……那公子似是对换人的事颇为不满,连着闹了好几日。”
陈涿眉梢轻挑,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吩咐道:“既都成亲了,那就应当安生些。派人继续盯着,若有动静即刻回来禀告。”
白文躬身应下。
——
凉风阵阵,卷席过浅青草地,坠下叶片上停滞的露珠。骏马哒哒而行,各色身影裹挟着夏风,疾驰而行,连飘起的衣摆都染上了意气风发的味道。
因着柔容殿下十几年前格外喜爱马球,自她开始,马球会办得越发多,地方也挪到了京郊宽阔的草地上,年年有十八九岁的姑娘公子由此聚在一块,活泛活泛筋骨。偶尔也会放些赏,当作胜家的彩头,添些趣味。
今日亭台内人来得颇为多,上首坐着惇仪和柔容公主,侧旁的南枝乖巧坐在席上,另一边王凝欢和颜昭音两人挤在一块,窃声说着小话。两边坐着些高门夫人,各自携着姑娘公子一道来这赏玩。
过了一小会,好些人走到南枝面前,满面带笑地向她言谢。
她们都是因着别苑的事过来的。
几个夫人和善地拉着南枝的手将她从头夸到尾,一会说她模样生得好看,一会又说她机灵聪慧,临危不乱,快要将南枝夸到了天上。
南枝受宠若惊,红着脸应下,却还是在阵阵夸赞声中失去了自我,唇角不自觉翘起。
直到颜明砚等得不耐烦了,几步走过来,垂眸见她满脸藏不住笑的模样,嗤声道:“你还打不打马球了?”
南枝不悦地偷瞪了他一眼,暗恼他打断了自己的赞誉时刻,随口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待会就过去。”
惇仪见状,笑着道:“南枝,不用在这拘着了,也下场去玩会。”说着,又看向颜昭音两人:“昭音,你们也过去吧,趁着今日尚算凉爽,畅快地玩会,待到天气愈发热了,也就没什么机会出来了。”
南枝余光瞥了眼马球场上欢快的身影,心中也按耐不住,小心翼翼地四下张望了圈,见着陈涿不在,连忙快步跟在颜明砚身后,一道往马球场去了。